2012年5月27日 星期日

【黜后】第三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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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三十六章 寒月悲笳,爭戎霜(二)

 

 

  正當眾人猜臆鳳曦所指之物為何,四五名百羽衛尉自外頭推了兩個酒甕進來,褐土酒甕足足有一個人身大,扛提陶甕的壯漢臉色微紅,薄透汗珠不滿額際,想便知那甕子必定沉重不已。

  甕子的開口用紅布塞住,雖然眾人看不見裡頭的東西,卻能遠在好幾丈外聞到一股腐臭味,濃烈嗆鼻的味道竄入鼻腔,腥腐的令人胃酸翻騰,欲欲吐嘔,眾人不得不用袖袂掩住口鼻,阻去噁心的氣息。

  隨著大漢們每一次行走,甕子裡便會傳來一波水花晃動的細聲,半稠不清的水液在陶甕中翻捲波瀾,不時還有重物敲擊的悶響,四散漫溢的氣味與醇酒毫無關聯。

  望著沉甸甸的酒甕,讓人不禁猜想,裡頭到底有何物,得以讓鳳曦如此大周章,特意命人擡進金鑾殿中。

  從頭到尾,花絑的視線都沒離開過竹簾後的人影。

  打自大甕搬近金鑾殿的那一剎那,鳳曦的笑容變得很深,高深莫測,縱然她不見鳳曦容顏,從他一身無法忽視的氣息之中,她可以斷定,甕子裡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。

  否則,鳳曦不會笑得如此興趣盎然,唇角邊若有似無的弧度都明顯許多,猶如,巴不得她能早些看到甕子裡的「大禮」。

  酒甕擱在地上時傳出一聲低沉的聲音,它們就被放在花絑身前不到三丈之遙,金鑾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在酒甕之上,屏氣凝神,等著一雙手將它們掀開。

  鳳曦兩肘杵在龍案上,十指交疊撐在顎下,促狹笑道,「恭鑾帝,這是本王送你的禮,莫非還要本王替妳開?」

  屈人之下的處境,花絑縱使心中有千萬般個不甘願,還是乖乖挪了幾個腳步,走到腐味極重的酒甕旁邊,柔荑觸碰到陰濕的紅布,頓了一下。

  僅僅一個不到瞬刻的猶豫,花絑頭上立刻掃來銳利的目光,鳳曦周身散發出的絕寒冷意,無非是在催促她趕緊動手,她輕輕拉起濕涼的布條,用力掀開朱紅帛布。

  「啊!」悽慘尖叫聲,狠狠劃破凝結的空氣。

  剛親眼經歷過弒虐的膽顫心駭,花絑仍舊無法接受眼前腥戾的畫面,雙腳脫力,攤坐在地上,恐懼宛如脫韁野馬,狂亂著奔騰出雙唇,「啊…………

  雙眼映入酒甕裡頭悽慘恐怖的東西,她再也無法抑制駭然膨脹,全身虛羸顫抖,指尖在軟嫩的臉頰留下幾道紅痕,淚水潰堤如洪水。

  她看見了,甕子裡裝的不是酒,是……是兩俱面目全非,腐爛發臭的慘屍。

  陶甕裝滿黑漆液體,那並非是酒,而是屍水和腥血攪和在一起的濃稠水液,兩俱水屍都被斬去了鼻,挖去了眼,留下雙耳和孤伶伶的頭顱,酒甕人屍沒有雙手和雙腳,頭顱與身子遭人砍去,每處都有千刀萬剮的傷痕。

  花絑認不清甕子中是誰人,因為他們的臉上也受近千刀淩遲,割得血肉翻掀,刀刀削骨,剩下泥狀紅肉還絲絲黏在白骨。

  更令花絑感到作嘔,是在她看見兩顆頭驢的頭皮被扒開,半翻掀而起,露出下面泥爛血肉,強烈血腥味竄入她的鼻間,一聲細小嗚咽迸出指縫。

  她可想自己此刻的臉色有多麼蒼白無血,淚水不停湧出眼眶,濕了她的手心和手腕,半跪在冰冷的石闆地,她早已麻木不覺,心底的驚恐遠遠大過身子的冰冷。

  驚恐未定讓金鑾殿瀰漫著一股殺氣騰騰,寒顫心驚的不安氣氛,這時,鳳曦平穩且輕淡的嗓音,慢悠悠傳入眾人耳裡,他就彷彿是個世外之人,冷眼旁觀,笑看世態萬千。

  他朝花絑笑道,「恭鑾帝是否好奇這兩人的來歷?」

  腦海思緒紊亂如麻,根本分不清現實亦虛有,花絑似乎聽見鳳曦說了什麼,她看見竹簾後他的薄唇輕動張合,似笑非笑,恰似在問著她什麼,聲音卻宛如被蒙在羊皮鼓底,沉默,回盪,穿透不出。

  耳畔始終環繞猶不絕耳的尖叫,腐屍的慘狀不停在她面前盤旋,淚水漸漸乾枯,在臉龐留下一片薄透水痕,髮絲散亂於臉龐,幾綹青絲因為冷汗黏貼肌膚,身子顫抖未消。

  她擡眼凝望竹簾,眸中盡是崩潰,久久說不出半個字音。

  鳳曦問得風清雲淡,好似有無答案對他來說都不重要,他逕自笑了笑,「素聞恭朝有兩大賢臣,本王早便想會會,果真,果真是賢德忠誠,尤其是子阮,連死前都對恭鑾帝念念不忘。雲存儲軟體

  耳聞熟悉名諱,花絑身子猛然一僵,震懾目光凝固在了鳳曦身上,彷彿他說出什麼駭人心寒的話語。

  不,他的的確確是說了……

  她誤以為自己聽錯,她寧可自己聽錯。

  眼前這兩俱腐屍是子阮和崇堯?

  微張朱唇吸入好幾口寒氣,酸澀哽咽積壓在胸口,瞪著鳳曦的視線化為鋒刃,恨不得將他撕裂刀剮。

  心裡頭,花絑不停說服自己,肯定是她聽錯,子阮和崇堯怎麼會……不會的……

  看出花絑根本不相信這番話,鳳曦輕嘆一口氣,語氣十分揶揄,「多麼忠心耿耿的賢臣,即使刀一片又一片割下他們的皮肉,鮮血涓流乾竭,他們都對恭鑾帝一心無二,可惜……

  花絑掩住雙耳,揮之不去鳳曦輕風浮雲般的嗓音,溫柔悅耳的音律轉化成陰曹地府的幽冥哀嚎,她再也無法控制理智,失聲宣洩,「住口!住口!」

  她彷彿可以親眼看見,一幕幕腥戾慘絕的場面,血肉淩遲刨下的痛楚,腥甜漿水噗滋湧瀉出傷口,鬼魅稠液在身下形成一灘湖水,張口盡是嘶啞無聲的淒厲哀號。

  花絑幾乎是用爬的撲到酒甕邊緣,顫顫巍巍的一手扶在甕外,一手揪著胸口前的衣襟,聲嘶力竭大哭,淒楚的哀慟之聲傳片整個大殿,穿過所有角落,狂掃盡眾人的耳裡,心裡。

  隔著輕薄竹簾,一雙優美溫雅的月眸,靜靜凝視花絑痛不欲生的模樣,眸底瞬間掠過一道深意光芒。

  鳳曦自顧自地繼續說道,「可惜,恭鑾帝下旨,弒殺兩位賢臣。」

  什麼?

  花絑雙眸暗沉,她錯愕地緩緩搖頭,「賜死……朕沒有……唇邊喃喃自語並非說給鳳曦聽,飛蚊細鳴的聲音隻有她自個能聽見。

  餘光看見四方官宦們投射而來,強烈的怨恨氣息,一絲意念晃過腦海,花絑頓時了然所有的事情,鳳曦故意偽卷聖旨,還在當庭廣眾之下提起這件事,莫不是要叫她失去眾人的愛戴與信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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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個連最親信臣子都敢殺的帝王,還有怎樣陰鷙的手段不敢使?

  恭朝文武百官多有人才,但也皆是隨波逐流的庸人,刀刃和歸順兩字擺在眼前,他們自然懂得抉擇可全身而退的一方,此時,必定聽信了鳳曦加諸的謊話,對她萌生憎惡。

  她,已經是走到了盡頭,無路可退。

  忽然,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眾人回過頭去,目光全聚集在一名琞朝的衛尉身上。

  衛尉走過眾人身邊,跪在竹簾前方的地上,稟道,「殿下,我等已拿下玄武將軍,三千軍馬不留活口。」

  鳳曦好似早就知道了結果,不露一絲訝異神色,勾唇輕笑,「人呢?」

  白羽衛尉立馬回話,「鎖於囹圄,殿下有何發落?」他從袖口裡拿出一條血跡斑斑的墨綠軍旗。

  殘破不堪的旗幟,沾滿亡魂之士的血淚,花絑的心,也隨之沉入冰冷黑暗的淵谷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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